杭州野生动物世界，你真该到这看看

编者按：本文转载至微信公众号“九行”作者“刘旭”，贝壳投研经授发布。

去年8月，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园长沈志军做了一场网络演讲。演讲结束时，他说：“有人说疫情之后会有报复性出游，可我等了三个多月，还没有人来‘报复’我。

未来动物园将如何生存下去，让我很焦虑。”

10月，沈志军让工作人员做了一块展板，放在动物园正门口。展板上印着他本人以及长颈鹿、熊猫、大象等动物的图像，上方写着“谢谢你来报复我”。

为了让动物园正常运转，沈志军使出了浑身解数，但游客的数量仍然没有达到预期。

今年年初，腾讯新闻谷雨实验室刊发《孤独矗立的动物园》一文，很快就获得超过40万次的阅读量。这让以“动物福利比人好”著称的红山动物园在真正意义上“出圈”，进入大众的视野。

动物身上久违的精气神儿

今年的清明假期，动物园在半天内涌入1.7万名游客。当地的出租车司机说：“那几天，去红山的路在地图上显示的都是红色，两公里的路起码要走上一个小时。”

如今，沈志军特意让人做的那块展板被挪进园内，小朋友们在上面涂满了稚拙的画。 

《孤独矗立的动物园》作者张月初到红山时，最直观的感触是“这里动物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”。

有一次，她在猫科馆参观，一只华北豹站在空中的走廊上俯视她。那一瞬间，张月领略到了豹子的威武，她说：“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就应该有那样的气质。” 

动物们有那样的表现，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一群“有理想主义的人”。

副园长李梅荣是这群“理想主义者”中的一员，他在工作中始终有一个不变的项目——定期“逛园子”。他说：“安全、健康、展出形象、动物福利状态，每一样都不是小事，不能坐办公室等汇报，几天不去转转，心里就觉得不踏实。”

中等个头的他，时常走着走着就贴到高大的玻璃展面上，路过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入迷的爱好者。 

李梅荣认真地查看动物状态，看完后会和饲养员聊上几句。

不久前，新虎馆建成，有只叫“奇妙”的老虎胆小多疑，常常朝饲养员吼叫，不敢走出内舍和游客见面。李梅荣三天两头往虎馆跑，和饲养员探讨行为训练方案，引导“奇妙”建立信心，主动走向室外，享受阳光和自由。

李梅荣还时刻关注动物们的生存环境。

到了鸟类区，他看到磨损的栖架，就掏出手机拍照，发给相关负责人，提醒道：要及时换掉啦。有时候下雨，李梅荣会在雨停后第一时间跑去象馆，看湿草料有没有被换掉。

“如果不铲走，大象吃了发霉的东西，后果会很严重”。在他心里，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，都足以决定动物们的生存质量。

红山动物园保证动物福利的举措，也体现在类似细节里。比如猩猩馆运动场里横七竖八架了很多木头，拉了很多绳子，猩猩惬意地坐在高高的栖架上晒太阳。

李梅荣说：“猩猩是东南亚雨林物种，大部分时间在树上生活。我们把大树圈进运动场，用100多根6米长的杉木给它们做了超豪华栖架，就是为了还原它们在树林中生活的状态，让它们享受坐在树枝上采摘橡果、用新鲜枝叶筑巢的快乐。另外，猩猩不喜欢被游客围观，站在高处俯视游客，它们会更自信。”

小朋友们喜爱的细尾獴也受到了关照。很多室内动物园细尾獴笼舍的地面是沙地，尽管它们成天勤快地挖掘，但一辈子也挖不出一个像样的洞穴。人类很难体会挖不出洞穴的细尾獴内心的焦虑。

红山动物园细尾獴笼舍的地面，是经过技术处理的泥土地，细尾獴可以放心地住在自己挖掘的洞穴里。因为是泥土地，地面上长着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野草，它们可以在树阴下乘凉，也可以在木桩上晒太阳。

李梅荣说：“丰容（给动物提供与野生栖息地类似的环境），其实就是给动物更多的选择。

有选择，动物就会感到幸福。”

尊重动物天性的同时游客的观赏需求也应该受到重视

这样的生态在红山随处可见。红山动物园亚洲灵长馆生活着金丝猴、长臂猿、合趾猿、黑叶猴等有代表性的亚洲灵长类动物。在这个场馆里，所有内舍和运动场都通过分配通道（用不锈钢绳网圈起来的管道）连在一起，动物每天轮换进入不同的运动场，活动空间无疑扩大了很多。

这种设计增加了饲养难度，但给动物带来很多新奇体验。

红山动物园在很多动物场馆都会设置小水池，里面种着水生植物，养着泥鳅或本土的小鱼。

李梅荣介绍说，一个小水池就是一个小生态。它不仅可以为圈养的动物提供饮水、嬉戏的地方，同时也为园内的野鸟、爬行动物、昆虫提供水源，改善它们的生存状态。

李梅荣认为，给动物安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，它是一个交叉的学科。既要有清楚安全标准、懂建筑设计的人，又要有真正了解动物生态习性的人，还要有熟悉饲养操作的人，大家共同参与。

“只有配合着来，才可能设计出符合动物自然习性、满足游客观赏需求、操作安全便利的动物场馆。”

李梅荣发现，有些动物园会不自觉地按照动物的“价值”分等级。

比如大象、长颈鹿，体形大、身价高，场馆建设方面投入资金多，提供的空间更大，环境设施考虑更周全，而獐子、雉鸡等本土的小型哺乳动物和鸟类，往往不受重视。

但在李梅荣眼里，动物是生而平等的，只要进到动物园中，就要一视同仁。至于标准，也只有一条——所有的设计都要符合它们的天性。

但问题也随之而来。动物在解放天性后，常常会在展示区“消失”。有游客反映，来红山，有时候都看不见动物。

李梅荣意识到这个问题，着手推行“行为管理”。

行为管理指通过场馆设计、丰容、行为训练、群体构建、优化流程等综合手段，让动物表现出自然的行为。

李梅荣说：“尊重动物天性的同时，游客的观赏需求也应该受到重视。我们正在尝试用行为管理的综合手段，让动物自觉自愿、更高频率地出现在游客面前。”

红山动物园率先在中国猫科馆进行了“行为管理”，通过正强化行为训练，让动物听从指令，进出任意一个笼舍空间。

他们还根据动物的行为和喜好，调整丰容次数和方法。

比如用草食动物的尿液、薄荷或者考拉吃剩的桉树叶作为气味丰容；以前猫科动物的食物以牛肉、鸡肉为主，现在增加了完整的兔子、大鼠，每天供应的数量也不一样，模仿野外猫科动物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。 

通过这一系列优化措施，游客不仅能看到动物，而且看到的动物都是充满活力和野性的。

行为管理的理念，在狼、熊、灵长动物、獐、犀鸟等动物当中推行，“看不到动物”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。

最近，红山正在筹建“本土动物馆”。馆内将饲养扬子鳄、水獭、野猪等长江中下游自然栖息的物种，种植芦苇、榆、茉莉等植物，还将展现小桥流水、江南特色民居的人文元素。

李梅荣说，动物园普遍使用太多资源饲养国外物种，以满足公众的猎奇需求。这导致很多人对国外物种的了解程度远超本土物种。

我们应该关注生活在身边的土生土长的动物，了解本土动物与环境相互依存的关系，培养更深厚的乡土感情。这是动物园的使命。

理想主义者的相遇

2020年疫情期间，李恒把家里的物品好好整理了一番。他整理出许多日常不必要却一直堆放在家里的杂物，例如很占地方的高尔夫球具、求学时期的奖状与奖杯，还有一年一次全家出国旅游时才会用到的大型行李箱。

《孤独矗立的动物园》引发广泛关注之后，腾讯新闻体验设计部总监廖晓偲找到内容出品部负责人贺国帅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《开园啦萌友》这类节目正好可以填补市场空白。

今年3月，制片人赖章萍第一次到红山开会，就收获了老马的故事。

老马是一只生于1989年的马来熊，32岁的它相当于人的90岁。年迈体弱的老马已经不能再作为展示动物出现，它在内场开始了养老生活。

负责照顾它的饲养员彭培拉觉得，不能仅仅让老马维持现状，它和人一样，都需要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。 

于是，带老马到外场晒太阳成了彭培拉的愿望。彭培拉观察老马的状态，为它修剪指甲、准备合适的食料，并且做好丰容工作。

老马的身体和精神日渐好转，而外面的新熊谷也开满了花，花丛中的蝴蝶正上下翻飞。在饲养员们的保护下，老马慢慢地走出了笼舍，也走进了一个可以自由探索的春天。

赖章萍说，红山践行动物福祉为先的理念，聚集了一批真正热爱动物的理想主义者。他们尊重动物，认为每个动物都是独立生命个体，希望它们自信、快乐而有尊严地生活。

这种人与动物之间的联结，对于纪录片而言，已经有一个天然的故事基底了。她认为，自己的工作更像一个“搬运工”，

只要真实呈现人与动物互动的故事，就能自然而然地传达红山动物园的理念，观众也能产生共情。

拍摄过程中，除了对动物有了更多了解，赖章萍还产生了一些新的思考。

比如，彭培拉早先任职于某个因商业化成功而著称的动物园，工作几年后，她察觉动物园好像没有把动物的需求放在首位，所以她选择离开，来到红山。她在这里解放老马、给离世的獐子写讣告，想让动物们活得快乐而有尊严。 

赖章萍对生命与责任感也有了不同的理解，这是她在陈月龙身上学到的。陈月龙是救助中心的一员，他在工作时会尽量避免跟动物产生过多接触，从不给动物取名字，也避免和动物做朋友。

但他会尽责地救助动物。

比如新来的狗獾，他每天要喂7次奶，其中，夜里12点和早上5点各喂一次。对陈月龙来说，照顾好动物，让它们活下来，是理所应当、义不容辞的。

人类对待其他生命，应当把它们视为独立的个体，尊重它们。

我们要学会跟其他物种共同分享地球的资源。

赖章萍说，陈月龙写公众号文章时，经常会用“世界上最好看的动物”这样的表达，喜欢用“神奇”“伟大”这样的词汇形容动物。一开始她觉得陈月龙很幽默，但慢慢地，她也开始欣赏动物身上可爱和不寻常的地方。

真心关爱动物，给动物更多的选择，还原它们更多的自然行为，一直是饲养员们的工作重点。

用猛兽区副主管刘媛媛的话说，“万物皆可丰容”，用一整个牛头代替切好的肉块，为的是还原豹子、狼等猛兽捕猎的兽性；给猞狸的展示区喷上特别的香水，通过气味丰容创造新鲜感；熊谷里有几十米高的大树、可以游泳的水池，黑熊可以下水、上树，每天都玩得很开心。

在红山，动物与人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，特稿《孤独矗立的动物园》和纪录片《开园啦萌友》用文字与影像将其记录下来。 

纪录片拍摄的最后一天，赖章萍在办公楼下偶然遇见了沈志军。沈志军刚刚婉拒了几个商业性的项目，“动物园是保护机构，我们应当引导公众，而不是简单地迎合”。

寒暄过后，沈志军转身朝园区走去。动物园前的广场有跳着舞的市民，也有背着零食、戴着小黄帽来此春游的学生。

位于城市中心的红山森林动物园仍在矗立，但它已不再孤独。